邋遢老道办完正事，一身轻松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，一坛酒十斤牛肉下肚，心满意足，大着舌头道：“好，今年仙都派老道这一脉的试炼弟子，就你们五人了。老道姓齐，道号云鹤，是你们的入门师父，来来来，都过来磕头吧！”

众人跪地行大礼，正式拜见师父，彼此序齿排班，岳之澜最大，魏十七次之，剩下两男一女年纪最小，男的是一对双胞胎兄弟，兄宋骐，弟宋骥，十三四岁模样，大户人家出身，服饰精美，女的才及髫年，姓秦，单名一个“贞”字，文文静静，低头不语。

齐云鹤望着五名弟子，心道：“今年的运数有点背，岳之澜一窍不通，是后天浊物，魏十七开了一窍，资质低劣，此二人只能去外门混日子，宋氏兄弟各有三处‘先天窍’，差强人意，秦贞还不错，先天七窍，散在两条经络里，进内门当不成问题……他奶奶的，看来这次又要垫底了！”

他打了个哈欠，昏昏欲睡，嘴里嘀咕了一句：“凑活着打个盹吧，天亮再上路……”说罢，往地上一倒，屈臂枕在头下，鼻息沉沉睡去。

师有事，弟子服其劳，魏十七和岳之澜都是有眼色的人，一个领着年幼的师弟师妹来到土地庙外，唤家人上前作别，就此斩断尘缘，另一个板起面孔，驱散看热闹的闲杂人等，告诉他们仙师选徒已毕，速速退去，断了痴心念想。

这回的仙师脾气不好，那白衣少年就是前车之鉴，众人心有余悸，不敢再纠缠，三三两两各自散去。宋氏兄弟与家人挥泪作别，父母牵挂儿子，不时驻足回望，仙凡殊途，不知何时能再相见，拳拳之心，眷眷之情，令人为之动容。

秦贞出身中人之家，是不受重视的庶女，生父早亡，大妇容不得她们吃闲饭，将她们发往一处偏僻的庄子自食其力。母亲体弱多病，缠绵病榻，放心不下年幼的女儿，无奈之下拿出一枚祖传的铁环，唤了贴身丫鬟，私自送她来到胡杨渡讨个机缘，总算老天有眼，蒙仙师开恩收留，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。

那丫鬟给小主人磕了几个头，赶着回去向夫人通报好消息，秦贞目送她远去，眼眶一热，暗自垂泪。

东方发白，曙光照亮了胡杨渡，给土地庙镶上一道金边，江风吹在身上，有点凉。秦贞毕竟年幼，折腾了一宿没合眼，精神困顿，站都站不稳，宋氏兄弟也打着哈欠，眼皮一个劲打架。魏、岳二人领着他们回到土地庙，寻个干净的角落安顿下来，家人都不在身边，他们又累又惶恐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
齐云鹤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，伸了个懒腰，慢吞吞爬将起来，几个徒弟都已打点整齐，静候在一旁。供台之上，葫芦里灌满了酒，油纸包中是牛肉，荷叶上垒满了馒头，齐云鹤呵呵大笑，招手道：“徒儿们，来来来，不必拘谨，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！”说着，一手提起葫芦灌几口酒，一手抓了牛肉往嘴里塞。

岳之澜把馒头撕开夹上牛肉，递给三位师弟师妹，自己也慢条斯理吃起来。他见魏十七站在一旁不动手，微有些诧异，问道：“师弟，你不饿吗？”

魏十七笑着摇摇头。

齐云鹤乜了他一眼，含含糊糊道：“这么大个子，食仓小不了，怎么，不好意思？老道不会笑话你的！”

魏十七解释道：“徒儿有个怪癖，只吃肉，不吃菜蔬面食。”

“吃肉就吃肉，客气什么！”齐云鹤抓起一大块牛肉丢过去，魏十七伸手接住，三口两口吞下肚，抹一抹嘴，意尤未尽，看得宋氏兄弟眼睛发直，秦贞半张着嘴，差点咬到舌头。

齐云鹤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有意思，他好奇地问：“徒儿，你一顿能吃多少肉？”

“约莫要十来斤……”魏十七有意往小里说。

“好，能吃才能打，天都峰有的是野味，你是猎户出身，饿不着了。”

待众人吃过，齐云鹤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瓶，拔开塞子，倒出五粒药丸来，拇指大小，色泽蜡黄，清香扑鼻，道：“这是仙都派的‘阴虚丹’，有轻身健体之功效，算是师父的见面礼，一人一粒，吃完上路。”

岳之澜先取了一粒，捧在掌心细细端详，魏十七拿一粒，直接丢进嘴里，接着是宋氏兄弟和秦贞。

丹药入口即化，一股热力从腹中腾起，绵绵不绝散入筋骨，魏十七几乎可以肯定，丹药中蕴含的元气与熊肉一般无二，只是更为温和滋养。经历过狂暴的元气冲击，他更能体察“阴虚丹”的妙用，丹药就像药方，君臣佐使配合得当，才不至损伤身体。

一行人动身上路，渡过西泯江，往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行去。

齐云鹤衣袖飘飘，健步如飞，开始几天还体谅徒儿是凡夫俗体，走走歇歇，到后来一口气连走四五个时辰，到天黑才停下歇脚。如此捉急赶路，连岳之澜都觉得吃力，更不用说宋氏兄弟和秦贞了，好在“阴虚丹”妙用无穷，三人虽然年幼，在药力支持下，勉强还撑得住。

魏十七修炼兽皮残卷上的法门，凿开一处窍穴，略有小成，这点辛劳对他来说不在话下，同门累得倒头就睡，他精力充沛，提起猎叉弓箭，到山林间捕捉野味孝敬师父。魏十七手艺不差，齐云鹤不忌口腹之欲，对这个徒弟很是欣赏，常常边吃边谈，吃得口滑，不经意间透露了很多消息。

一个全新的世界展露在眼前。

仙都派系昆仑旁支，属剑修一脉，历代掌门都是昆仑嫡系，飞天遁地，神通广大。门下弟子有内、外之别，内门好比世家弟子，专注于修炼，经年闭关不出，外门好比管家执事，为宗门打点俗务，小有权柄。仙都派每三年招纳新人，传授昆仑道法，试炼三年，三年内若能凝成道胎，则晋升内门，反之转入外门，操持俗务。

人身一小天地，宇宙一大天地，人在胎中，浑身窍穴全开，称为“先天窍”，及至呱呱坠地，窍穴逐一闭合，与天地断绝沟通，沦为后天浊物。千百人中，总有一二天赋异禀，留下几处“先天窍”，不绝大道，是为先天之体。剑修入门的第一步，便是汲取天地元气，日月精华，纳入“先天窍”中，逐一凿开闭合的窍穴，开辟“后天窍”，一气贯通经络。

待到经络贯通，窍穴中元气充沛，便可尝试在丹田内凝炼一粒“后天种子”，是为传说中的道胎。

齐云鹤此番收下的五名弟子，秦贞资质最佳，先天七窍，五行亲火，殊为难得，宋氏兄弟就差远了，都是先天三窍，宋骐五行亲木，宋骥五行亲水，至于魏、岳二人，他提都没提。魏十七有自知之明，没敢问，他猜想齐云鹤会不会误以为他是先天一窍。

兽皮上的功法来历不明，残缺不全，像是某种炼体的法门，不过身体淬炼得再结实，也挡不住剑修一剑，所以齐云鹤斥之为笨功法，不练也罢，但对魏十七来说，却是改变命运的契机……